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雪茄的烟雾在他眼前缭绕，让那眼神显得更加莫测，带着审视，带着久居高位的漠然，还有一丝……苏茉无法解读、却让她遍体生寒的复杂。
顾凛。
真的是他。
那个亲手将她从云端推入泥泞、碾碎她所有尊严与幻想的顾家太子爷！那个她用了五年时间，试图遗忘、却在午夜梦回时仍会被惊醒的名字！
怎么会是他？！
L？那个沉默的守护者？那个用千万打赏为她筑起神坛的神秘人？那个她满怀期待、以为是命运馈赠的暗恋救赎？！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98.7%的双向奔赴？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此刻却成了最恶毒的嘲讽！原来所谓的救赎，不过是来自施暴者的、居高临下的垂怜？他逼她走，又砸钱捧她，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
苏茉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全靠扶着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方才在红毯上精心维持的温婉与娇媚荡然无存，只剩下惨白和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她死死地盯着几步之外那个男人，清澈的眼底瞬间被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汹涌的恨意和屈辱填满！像两簇幽暗的火焰，在苍白的脸上熊熊燃烧。
L？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细微的颤音，却有着玉石俱焚般的尖锐，顾先生……真是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城府。
她向前踉跄一步，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在这死寂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死死盯着顾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戏谑、一丝得意，或者哪怕一丝解释也好。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沉寂的、深不可测的寒潭。
当年你一句话，让我滚出你的世界，像扔掉一件碍眼的垃圾。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尖利，打破了包厢内令人窒息的死寂，现在，又砸下千万，把我捧到这个位置……顾凛，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当猴耍吗？！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彻骨的绝望。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倔强地不肯落下。那双曾经在镜头前能轻易撩拨人心、盛满无辜温软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刀锋，直直刺向那个掌控着她命运的男人。
顾凛静静地站在那里，指间的雪茄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点灰白的余烬。缭绕的烟雾淡去，清晰地露出他脸上每一寸线条。苏茉的质问如同冰雹砸落，他的表情却纹丝未动，依旧是那副深潭般的沉寂。只是那双寒星似的眸子，在她泪水决堤前强忍住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深不见底的潭水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沉默着。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像无形的巨石压在苏茉的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属于鲤跃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深处尖锐响起，盖过了她擂鼓般的心跳和屈辱的喘息：
【滴！检测到关键命运节点！隐藏任务强制触发！】
【任务内容：使用媒介乾元通宝·双鲤戏珠为指定目标顾凛进行一次占卜。】
【任务提示：媒介已发放至宿主随身物品。】
【任务奖励：解锁锦鲤体质终极形态线索。失败惩罚：系统解绑，收回所有赋予能力。】
乾元通宝·双鲤戏珠？！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苏茉混乱一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瞬间撕裂了所有的愤怒、屈辱和眼前的僵持！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尖锐的寒意，从她脊椎最深处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认出顾凛时更加惨白！
那枚古币！
那个名字，那个图案，是她这辈子都无法磨灭的梦魇与耻辱的烙印！
她甚至不用去翻找，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颤抖的指尖下意识地探向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丝绒小包最深处的暗袋。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坚硬的圆形金属，那熟悉的、带着岁月沁凉的触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皮肤，让她猛地一缩！
是他送的。
五年前那个夏夜，星空璀璨得不像话。在顾家那座如同城堡般奢华却也冰冷压抑的老宅露台上，年轻的顾凛脸上还带着一丝难得的少年意气。他将这枚据说是顾家祖传、能带来福运的乾元通宝·双鲤戏珠古币，珍而重之地放进她掌心。他的手指温热，包裹着她微凉的手。
茉茉，他那时叫她茉茉，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拿着它。顾家的福气，分你一半。
那枚古币，温润的铜色，两面浮雕着栩栩如生的鲤鱼，环绕着一颗**的宝珠，在月光下流转着古老而温润的光泽。它曾是她灰暗人生里最珍视的宝物，是爱情最具体的象征，承载着她对那个冷漠豪门里唯一的温暖念想。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也是在这座城市，在顾氏集团那高耸入云、冰冷得如同墓碑的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电闪雷鸣，惨白的光一次次撕裂夜幕，映亮顾凛那张毫无表情、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脸。他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灯光从他头顶打下，将他笼罩在阴影里，只有冰冷的命令清晰地砸下来：
苏**，认清你的位置。拿着这笔钱，离开顾凛，离开这座城市。永远别再出现。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所有的爱恋、憧憬、卑微的付出，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那枚曾被视若珍宝的古币，此刻在她掌心灼烧着，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屈辱、愤怒、被彻底背叛的剧痛……所有情绪轰然爆发！
顾家的福气？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尖利地回荡，带着哭腔和绝望的疯狂，我不稀罕！
用尽全身力气，她将那枚温润的古币狠狠摔向那张冰冷宽大的红木办公桌！铜币撞击在坚硬的木质上，发出叮——一声清脆到刺耳的悲鸣！高高弹起，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最终无力地滚落在冰冷昂贵的地毯边缘，沾上了灰尘，光芒尽失。
如同她那时的心。
后来，她像丧家之犬一样离开，身无长物。鬼使神差地，在走出那扇象征着屈辱的大门后，她又折返回去，在昏暗的楼梯间角落，颤抖着捡回了那枚沾满尘埃的古币。像个拾荒者，捡回自己破碎不堪的尊严碎片。从此，它成了她随身携带的耻辱柱，一个时时刻刻提醒她过往有多么愚蠢的冰冷证物。
五年了。她以为早已将它丢弃在记忆的垃圾堆里。它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出现在她今天的随身小包里？！系统……系统发放的媒介？！
是它！就是它！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独特的双鲤戏珠纹路，烧灼着她的神经！
苏茉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几步之外的顾凛。她的眼神彻底变了。方才的愤怒和屈辱还在翻涌，但此刻，那里面更掺杂了一种近乎惊悚的茫然和一种被命运之手无情嘲弄的巨大荒谬感！她像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恐怖谜题。
顾凛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瞬间剧变的眼神和那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落在了她那只死死攥着丝绒小包的手上。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深潭般的眼底，那丝细微的波澜再次扩大，凝聚成一种沉沉的、带着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空气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窗外的星光璀璨依旧，包厢内的雪茄余香未散，却再也无法掩盖那枚小小古币带来的、足以打败一切的冰冷寒意。
【任务限时：10分钟。倒计时开始。9:59…9:58…】
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声，如同丧钟，在苏茉死寂一片的脑海中无情地敲响。
苏茉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抗拒。那枚古币躺在掌心，冰凉坚硬，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抽搐。耻辱的记忆碎片如冰锥般刺入脑海——他当年赠币时的温柔假象，他逼她离开时的冷酷无情，还有这五年来每一个被屈辱啃噬的日夜。
为这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占卜？用这枚见证了她所有愚蠢和耻辱的信物？系统是在跟她开一个最恶毒的玩笑！
【任务失败惩罚：系统解绑，收回所有赋予能力。】机械音冰冷地重复，如同最后的通牒。
解绑？收回能力？苏茉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瞬间被打回原形，变回那个一无所有、任人践踏的十八线糊咖！意味着她刚刚触手可及的光芒、独立、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力……都将化为泡影！她好不容易才从泥泞里爬出来，才刚刚尝到一点活着而非苟延残喘的滋味！
不！她绝不能再跌回去！绝不！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恨意和屈辱。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再抬起头时，眼底翻涌的恨意和泪水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近乎死寂的冰寒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温婉？绿茶？小作精？那些精心打造的面具在此刻彻底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最原始、最冰冷的求生本能。
她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顾凛一直沉默地注视着她，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痛苦、挣扎、恐惧和最后的决绝尽收眼底。当他看到那枚熟悉的、带着双鲤戏珠纹路的古币终于被她从包里拿出，暴露在包厢幽冷的光线下时，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骤然一缩！一直维持的、近乎完美的沉寂面具，终于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震惊、难以置信，甚至一丝……极其隐晦的、被触及禁忌的震怒，在他眼底飞快地交织掠过！
你……他薄唇微启，只吐出一个字，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像被骤然拉紧的琴弦。他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想阻止，或者……想确认什么。但苏茉的动作更快！
她根本不看他，也拒绝接收他任何反应。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冰冷的倒计时和掌心的古币。她摊开手掌，将那枚承载了太多不堪过往的铜币，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按在了顾凛面前那张冰冷坚硬的红木茶几桌面上。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包厢里荡开。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顾凛的心口！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熟悉的古币上，如同看着一个从地狱归来的亡灵。他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苏茉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她的声音很轻，很冷，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两人之间那层早已破碎不堪的虚假平静：
顾先生不是喜欢看我‘算’吗？
她抬起眼，那双曾经盛满温软无辜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和一丝近乎残忍的嘲弄，直直刺向顾凛剧烈收缩的瞳孔。
那就……好好看着。
古币落在红木桌面的轻响，像一枚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顾凛沉寂的眼潭里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视线如同被无形的钢钉狠狠楔住，死死钉在那枚滚落在他面前的铜币上。幽暗的光线下，那熟悉的双鲤戏珠纹路，那曾被他摩挲过无数次、带着岁月沁润光泽的铜面……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发出尖锐的嘶鸣！
震惊！难以置信！甚至一丝被彻底冒犯的、深沉的震怒！
这枚古币……他当年亲眼看着她将它狠狠摔在冰冷的地毯上，如同摔碎他们之间最后一点虚假的温情！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她手里？在这个他以为早已被彻底遗忘、如同垃圾般丢弃的女人身上？！
你……顾凛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紧绷得如同下一秒就要断裂的弦，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某种被猝然撕裂的痛楚。他想质问，想命令她立刻把这该死的耻辱印记拿走！但苏茉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仿佛屏蔽了他所有的存在。苍白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猛地按在了那枚冰冷的古币上！指尖触碰到金属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怒潮，轰然冲入她的身体！
呃啊——！一声短促的、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那不是物理的痛，而是灵魂被强行撕裂、被不属于她的浩瀚力量瞬间撑爆的剧痛！眼前的一切景象——顾凛那张写满震惊与震怒的脸，幽暗的包厢，窗外璀璨的星光——如同碎裂的镜片般疯狂旋转、扭曲、剥落！
意识被这股狂暴的力量蛮横地拽离了现实，狠狠投入一片混沌的、无垠的星海漩涡！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足以碾碎一切的能量乱流在疯狂肆虐！她渺小的意识如同一叶随时会被撕碎的扁舟，在滔天巨浪中沉浮。剧痛撕扯着她的每一寸思维，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崩溃、被这混沌吞噬的刹那，一股熟悉的、带着微弱金芒的暖流，顽强地从她身体深处渗出——那是她的锦鲤体质在绝境中最后的挣扎！
金色的光点如同微弱的萤火，艰难地在她意识周围撑起一片小小的、摇摇欲坠的屏障，勉强抵御着狂暴能量的冲击。
【警告！警告！能量过载！核心融合度不足！】鲤跃系统冰冷急促的警报声在她濒临溃散的识海中疯狂尖啸！【强制稳定中……抽取宿主生命力进行缓冲……1%…5%…10%……】
生命力被强行抽取！苏茉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窟，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意识更加模糊。但就在这濒临死亡的边缘，在那片狂暴混沌的中心，一个模糊的、巨大的轮廓，却在她视野中缓缓凝聚成型！
那是一条……龙？！
并非传说中祥瑞威严的神龙，而是一条被无数粗大冰冷、闪烁着幽蓝符文的锁链死死缠绕的巨龙！它庞大的身躯在混沌的黑暗中痛苦地挣扎、翻腾，每一次挣扎都引得那些锁链爆发出刺目的电光，灼烧着它暗金色的鳞片！龙首低垂，发出无声的、震彻灵魂的悲鸣！那是一种被困于浅滩、被无形枷锁束缚、空有无尽力量却不得解脱的极致愤怒与绝望！
龙？！锁链？！困于浅滩？！
苏茉的意识被这惊心动魄的意象冲击得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撼甚至暂时压过了被抽空的剧痛。这……就是顾凛的命格？！那个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顾家太子爷？！
还没等她从这震撼中回神，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与帝王般威严的势，猛地从那挣扎的巨龙身上爆发出来！这势并非能量，而是一种无形的、位阶上的绝对压制！它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撞向苏茉意识外围那圈由锦鲤体质撑起的、脆弱不堪的金色光晕！
咔嚓！
那圈代表着锦鲤体质的金色光晕，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连一秒钟都没能支撑住，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炸碎！化为漫天细碎的金色光尘，被狂暴的混沌乱流瞬间吞噬殆尽！
【滴！检测到锦鲤体质（初级）被目标命格龙困于渊威压彻底粉碎！】
【警告！核心能量融合失败！】
【强制中断！宿主生命体征急速下降！】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如同丧钟！苏茉的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股毁灭性的反噬之力狠狠地从那片混沌星海中甩了出来！
噗——！
现实世界，幽暗的包厢内。
苏茉身体猛地一弓，一大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鲜红液体，如同凄厉的泼墨，瞬间染红了她月白色的流苏长裙前襟！星星点点，甚至有几滴灼热地溅落在顾凛锃亮的黑色皮鞋鞋尖上，留下刺目的红斑！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脸色灰败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苏茉！一声近乎失控的低吼在死寂的包厢中炸响！
顾凛那张万年冰封、如同精雕大理石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骇的裂痕！他几乎是在她吐血倒下的同一瞬间，身体本能地向前猛冲了一步！那双深邃的、总是盛满掌控与漠然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慌乱！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接住那个如同破碎娃娃般倒下的身影。
然而，他的指尖在距离她身体还有几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僵住了！
他看到了。
就在苏茉彻底失去意识、身体瘫软下去的前一刹那，她那只死死按在古币上的手，因为脱力而微微松开了几分。借着包厢幽冷的光线，顾凛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枚乾元通宝·双鲤戏珠古币的背面边缘——
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刺眼的、如同蜈蚣般的划痕！
顾凛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冻结！
那道划痕……他记得！清清楚楚！
五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在顾氏总裁办公室。她歇斯底里地将这枚古币狠狠摔向他的红木办公桌！铜币撞在坚硬的桌角，发出那声刺耳的悲鸣后，高高弹起，最终滚落在地毯边缘……正是那一次猛烈的撞击，在古币边缘留下了这道再也无法磨灭的伤痕！
她……捡回来了？！
在他用最冷酷的方式碾碎她的尊严、将她像垃圾一样驱逐之后……她竟然，像个拾荒者一样，在昏暗的楼梯间，弯下腰，颤抖着，将这枚沾满灰尘、带着耻辱印记的破铜烂铁……捡了回来？！
这个认知如同千万伏的高压电流，狠狠贯穿了顾凛的四肢百骸！比苏茉喷出的鲜血更加滚烫，更加具有毁灭性！瞬间击穿了他所有冰冷坚硬的外壳，将他内心深处某个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角落，彻底暴露在血淋淋的现实之下！
一股混杂着剧痛、荒谬、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灭顶般的窒息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
他伸出的手，就那么僵硬地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他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气息奄奄、裙襟染血的女子，看着那枚躺在血泊边缘、带着耻辱划痕的古币……
五年来的冷漠、算计、自以为是的掌控……在这一刻，被这血淋淋的画面撕扯得粉碎！
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茉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和顾凛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声。
窗外，星光之夜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冰冷的倒计时早已结束，系统的警报也归于沉寂。只剩下这枚带着伤痕的古币，和地上触目惊心的鲜血，无声地控诉着命运的残酷与荒谬。
【滴…滴…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核心碎片…共鸣…】
【鲤跃系统核心日志…记录异常…目标命格龙困于渊…检测到同源…封印之力…】
【尝试解析…失败…能量层级过高…超出当前权限…】
【记录：媒介乾元通宝·双鲤戏珠（编号：禁忌遗物-001）…与目标顾凛产生深度命运纠缠…触发未知反噬…】
【警告：宿主苏茉生命体征垂危！强制进入深层修复休眠…】
【修复进度：0.01%…预计苏醒时间：未知…】
冰冷、断续的机械提示音，在苏茉彻底陷入黑暗的意识最深处，如同幽灵的低语，断断续续地回荡着，最终也归于一片死寂。
……
时间失去了意义。
苏茉感觉自己沉在一片粘稠、冰冷的黑暗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知觉。只有无边无际的下沉。意识像被冻住的碎片，偶尔浮起一点模糊的感知，也是被抽空生命般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好像……快死了？
这个念头并不清晰，只是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也好。总好过……面对那个人，面对那枚带着耻辱划痕的古币，面对那令人绝望的98.7%的双向奔赴的骗局……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虚无时，一点极其微弱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在她冰冷一片的识海最深处，极其艰难地亮了起来。
很暖。很熟悉。带着一种……让她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安心的力量。
那暖意非常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它小心翼翼地探出，像一只无形的手，极其轻柔地抚过她意识中那些被狂暴能量撕裂的伤痕。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丝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酥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抚慰的感觉。
这暖意……是什么？
不是鲤跃系统那种冰冷、机械的能量。它更……更有人情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生命本源？
是谁？
混沌的意识无法思考。她只是本能地、贪婪地想要靠近那一点微弱的暖源，如同在冰天雪地里濒死的旅人，渴求着唯一能带来生机的篝火。
【能量…微弱…核心修复…优先…】隐约间，似乎有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并非声音，更像是直接烙印在她意识里的感觉。那意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在霸道之下，藏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那暖流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意识里最严重的创伤，仿佛不知疲倦。它似乎很焦急，传递出一种模糊的、催促的意念：【快…修复…醒来…】
苏茉的意识碎片，在这股暖流的包裹和催促下，终于开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重新凝聚。黑暗似乎褪去了一丝，沉重的眼皮仿佛有了千斤重，但终于……有了一丝想要掀开的微弱冲动。
……
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苏茉恢复的第一丝嗅觉感知。冰冷，刺鼻，带着医院特有的、令人不适的气息。
紧接着，是听觉。耳边有极其微弱的、仪器发出的规律滴…滴…声，如同生命微弱的脉搏。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细缝。刺目的白光瞬间涌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视线一片模糊的惨白。
天花板。惨白的天花板。
她转动干涩的眼球，视线艰难地聚焦。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布置奢华却冰冷的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房间内除了她躺着的这张病床和旁边发出滴滴声的精密监护仪器，空无一人。空气里弥漫着死寂。
她……没死？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她尝试动了动手指，一阵剧烈的酸痛瞬间从四肢百骸传来，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抽气声。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不想惊扰的谨慎。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水和几粒药片。
是顾凛的特助，沈恪。苏茉认得他。五年前，那个递给她支票、传达顾凛体面离开命令的人，也是他。
沈恪走到床边，将托盘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他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又看向苏茉，发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公事公办的冷静。
苏**，您醒了。沈恪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您已经昏迷了三天。这里是顾氏集团旗下的私人疗养中心，安保级别最高，不会有人打扰您休养。
三天……苏茉的脑子还是一片混沌。昏迷前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顾凛震惊震怒的脸、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有那枚带着耻辱划痕的古币……心脏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闷痛。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一点气音。
沈恪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他拿起水杯，用一根细长的吸管小心地递到苏茉干裂的唇边。
顾总吩咐过，让您安心静养。沈恪一边喂她喝水，一边平静地陈述，仿佛在汇报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工作，关于您昏迷前的事情，顾总希望您暂时不要多想。至于那枚古币……沈恪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苏茉的脸，顾总说，它属于顾家，希望您能交还。
古币！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茉的心上！她猛地呛咳起来，水顺着嘴角流下，染湿了病号服的领口。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沈恪面无表情地放下水杯，抽出一张纸巾，动作机械地替她擦拭。
顾总还说，沈恪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在苏茉耳边如同惊雷，您身上那个所谓的‘系统’，很危险。他让您立刻停止使用。
系统？！
苏茉的咳嗽骤然停止！她猛地抬起头，因为动作过猛而眼前发黑，却死死地盯住沈恪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几乎要破膛而出！
顾凛……他知道系统？！他怎么会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昏迷前那彻骨的寒冷更甚！那暖流……那在她濒死时出现的、带着霸道和小温柔的暖流……难道……也是他？！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
沈恪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惊涛骇浪，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声音传达着命令：另外，您的直播账号已被暂时冻结。顾总希望您能安心休养，不要接触外界信息，以免影响恢复。
冻结账号？！切断外界联系？！把她关在这个豪华的金丝笼里？！
这算什么？！五年前是驱逐，五年后是囚禁？！
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苏茉虚弱的身体里翻涌！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而微微颤抖。
沈恪完成了他的任务，微微颔首：药在这里，请按时服用。有任何需要，按铃即可。门外24小时有人值守。说完，他不再看苏茉一眼，转身，迈着刻板的步伐，无声地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重重扣在了苏茉的心上。
奢华的病房恢复了死寂。只有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提醒着她还活着，却也像在宣告她的囚徒身份。
苏茉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那盏造型华丽却毫无温度的水晶吊灯。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残存的意识。她闭上眼，试图凝聚心神，呼唤那个沉寂的鲤跃系统。
【鲤跃？鲤跃！】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回应。那个曾经冰冷但无处不在的机械音，消失了。连同她体内那股锦鲤体质带来的、微弱却真实的幸运感和对气运的感知，也彻底消失了。身体里只剩下被掏空般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酸痛。
系统……真的被反噬摧毁了？还是……被顾凛用什么手段屏蔽了？
沈恪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神经——他很危险…停止使用…
顾凛……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知道了系统的存在，却只是把她关起来？他拿走那枚古币……又想做什么？
还有……那个在她濒死时出现的、霸道又带着笨拙温柔的暖流……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几乎要将她脆弱的神经彻底绞断。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虚弱让她疲惫不堪，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就在她即将再次沉入昏睡的黑暗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异样感，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她的意识。
痛……好像……没那么痛了？
不是错觉。之前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腹间的剧痛，此刻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深入骨髓、让人无法忍受的尖锐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四肢的酸痛也似乎缓和了一点？
她努力地集中精神，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那股暖流……好像还在？
虽然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如同游丝，但它确实还在她体内极其缓慢地、断断续续地流转着。它不再霸道地冲击她的核心，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工匠，极其温柔地修补着她受损最严重的经脉，抚平那些被狂暴能量撕裂的细微伤痕。
这一次，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暖流中传递出的、极其模糊的意念：
【别怕…我在…】
【慢慢…修复…】
【快…好起来…】
那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却又在坚持之下，藏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心疼？
苏茉的心，在冰冷的屈辱和愤怒的灰烬里，因为这极其细微的、笨拙的暖意，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这暖流……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