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夜!你给死人的祭酒里还要下药?!你坑鬼呢?」祭奠之物,若是变质了,或者有毒、有药,就算是鬼,吃了也是会跟着起反应的。
只不过相对于活人,鬼只会难受一阵子,并不会再死一次。
姬子夜怔怔地抬起了头——瞧向我的方向。
我愣住了。
他也是一脸震惊。
捕捉到他的表情,我不可置信地飘到他面前:「你能看见我了?」事实上,我已经死了七年了。
在这之前,姬子夜一直都看不到也听不到我。
可这次……他与我,一人一鬼,四目相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看到他的眼睛有些红了。
不过很快,他就又归于了平静,凝眸望着我,薄唇翕动:「是,臣看见你了,公主殿下。
」我暗惊!不愧是传言中阴毒狠绝,喜怒不形于色的权相大人,连见鬼了都这么淡定!酒里的药劲拼命上涌,我难受坏了,连声音都软得变了调:「姬子夜,你为什么要往酒里下药?」他茫然问:「什么药?」我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药?欢药!」伴随着我的怒气暴涨,周遭掀起了一阵阴冷的山风。
姬子夜掩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我一时着急,没收好自己的鬼气,姬子夜体弱多病,怕是冻着了。
毕竟,他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一人之下的权相,总归是付出了些代价的。
朝中大臣分为两派。
一派拥护皇帝,另一派拥护太后。
姬子夜是拥帝派。
所以,太后一直将他视为最大的眼中钉。
传言里说,他这些年受过不少暗算,还曾中过毒箭。
虽保住了性命,大权在握,可他却落下了病根,身体孱弱,活不长久。
姬子夜终于咳停了。
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不是我下的。
」「不是你下的,也是你给我喝的。
鬼中了药,也会和人一样难受,你知不知道?!」一贯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神情竟然难得有些慌乱:「那你现在感觉如何?」大约是看我软绵绵的快要站不住,他竟然还想伸手扶我。
我没好气地瞪他:「别傻了,我是鬼魂,你根本碰不到我。
」然而,我话刚说完,就被打脸了。
姬子夜不仅能碰到我,他还把我给抱住了。
???就离谱!而且,他这动作岂不是火上浇油嘛?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双手不客气地攀上了他的脖颈。
他病态冷白的脸上,瞬间染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你不怕吗?」我故意吓他,「我可是鬼,会勾魂的。
」他默了默,声音微哑地反问:「那你为何迟了这么多年,才来勾我?」这男人果然心机深沉!说起话来让人一愣一愣的。
可还没等我想明白呢,姬子夜又道:「臣在山下置了宅子。
」我勾着他的下巴,在他耳边呼气:「相爷难道是想带我回去,替我疏解?」姬子夜墨眸清冷,定定地看着我:「公主跟臣走么?」我笑了,他果然不是一般人,不仅不怕鬼,还敢把鬼往家里带。
只不过——「鬼不能离自己的尸骨太远,除非你去找一件我生前的贴身之物,我才能跟着你走。
」解释到一半,我又自嘲起来:「但相爷应该知道,我所有的遗物,早在死的那年,就都被烧干净了,一件不留。
」我是李氏皇族的长公主。
父皇在世时,对我极尽宠爱,亲自为我取名为「怀月」,又赐我封号「朝晖」。
寓意着我此生能似月色之静美,又如朝晖之炫目。
可我最后却死于割喉。
我生前,萧太后用尽法子败坏我的名声。
我死后,她更是以我恶事做尽,玷污了皇家声誉为由,不准我入葬皇陵,只把我的尸骨丢在了这座荒山。
我自那之后,愤怨难平,就成了鬼。
后来是姬子夜找过来,替我收的尸。
世人都很唾弃我。
就连我生前用过的东西也不配再留于世,全都被烧毁焚尽。
所以我变成鬼之后,就一直被困在这座山头。
地狱不肯收我,人间也寸步难行。
姬子夜听后,弯起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温温淡淡地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无法离开呢?臣为公主带路。
」暮色月下。
他牵着我走。
中途我被那药力折腾得难受,很想一口吃了他。
他却耐着性子哄我:「公主,再忍一忍,就快到了。
」我毕竟是皇族出身,做了鬼也改不了好面子的毛病。
考虑到这荒山野岭的,确实不合适把他拆骨入腹,便咬牙点头。
最后,我竟真的跟着他到了山下的私宅。
其实那时,药效已经被我的鬼力消耗了大半,早就没那么难受了。
但他牵我的手却一直没松。
「姬子夜,你身上有我的遗物?」姬子夜别过眸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什么?」我印象里并没给过他什么东西。
他不说。
我便好奇地伸手摸他的身,试图找出来。
他无奈地捏住我的手,问:「公主不需要疏解药力了吗?」我本着自己残存不多的善念,想在最后关头放他一马:「我快缓过来了,人鬼殊途,还是不欺负相爷了。
」姬子夜一怔,随后,温淡的声音中带了一抹讥诮:「公主生前又不是没欺负过臣。
」我一噎。
是,我生前曾仗着公主的势,狠狠地「欺负」过他一次。
姬子夜竟记仇记到现在,连我做鬼了都不放过?他是想报复回来?我怼道:「今非昔比。
当年姬大人是意气风发、肆意轻狂的少年郎,受点欺负也没什么。
可如今,大人身娇体弱,位高权重,怕是不好再受欺负了。
」姬子夜却没有露出我预想中的恼怒表情,反而勾唇笑问:「那臣当年的委屈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