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璃前世哑了大半辈子,一个人被锁在暗无天光的破屋里,终年与蛇蝎毒虫为伴,为了多活一口气,她已经养成了极好的耳力。
虽然隔着大半条走廊的距离,但厢房中姜婉清与父亲二人谈话的内容依然清晰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玲珑见她突然停下脚步,隐约又听到前方有争吵声,心里有些疑惑:“二姑娘,怎么啦?”“无事。
”姜若璃回头看了她一眼:“玲珑,今日我没吃早膳,这会儿忽然觉着肚子有些饿,你帮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拿些到我房里,我见完父亲待会儿就回去吃。
”“是,二姑娘。
”玲珑向来听话,依言去办了。
待她走后,姜若璃这才循着声音的方向朝近又走了几步。
她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可前世被最亲密的人背叛,被身边的人暗害,最终落得了那样悲惨的下场,现实逼着她不得不对别人产生防备心理。
哪怕这人一个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另一个是她的嫡亲姐姐。
屋里二人还在争吵着。
姜大海怒气冲冲,却仍克制着声音责备:“你疯了吗,若璃是你妹妹,你说这种话若被她听了去,叫她心里作何感想?”许是已经破罐子破摔,姜婉清索性喊得更大声了:“姜若璃才不是我妹妹呢,她是父亲与母亲生的,又不是我阿娘生的,她和我才没有半点关系!”门外,姜若璃不由地皱起了眉心。
母亲,阿娘,姜婉清这话什么意思?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浮起。
不等她捋清楚缘由,就听到姜婉清再次放声厥词大喊道:“父亲曾答应过我阿娘,在我与姜若璃之间万事以我为主,父亲是不是忘了?”“那你也不能因为自己不想嫁给太子,就要跟你妹妹换亲事。
就算你妹妹愿意跟你换,可天子一言九鼎,岂能容我们姜家胡闹?”姜大海据理力争。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姜婉清说服不了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泼:“反正我就是要嫁给贺兰景,父亲若不答应,我便寻条白绫了结了自己。
待到他日父亲下了黄泉,再自行去与我阿娘解释吧?”“你……”姜大海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屋外,姜若璃听了一半,忽然没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小时候一些不愉快的画面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浮现。
九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位教习琴艺的先生。
先生夸她弹琴比姐姐有天赋,可第二天琴艺先生便说不来了。
那会儿姜若璃对学琴刚起了兴致,还曾问过父亲原因。
父亲跟她说:“你姐姐觉得这个琴先生教得不好,赶明儿为父再给你们找个先生。
”可她等了好久好久,家里却再也没有来过新的琴艺先生。
十二岁那年,岭北的亲戚来京探亲,带来了两只碧玉手镯说是给她们姐妹二人一人一只。
没过几日姐姐的手镯就碎了。
父亲说:“你年纪还小,不如把手镯先让给姐姐先戴,等岭北的亲戚下回来京探亲时,为父让他再带几只来给你挑。
”姜若璃其实就比姐姐小一岁,只是她原本也不喜欢戴那些个首饰,也便没有计较什么。
可是后来,岭北的那个亲戚却再也没有来京城探亲过。
十四岁那年,皇后在宫中设宴,邀请京城世家的贵女们进宫赏菊。
原本父亲拿回了两张请柬,可隔天一早其中一张请柬就莫名其妙被火烛烧了一角。
父亲说:“请柬损坏,只能一个人进宫了。
你们姐妹二人长幼有序,就让婉清进宫吧。
”再到后来的择婿。
姐姐说要嫁就得嫁这世间最有权势的男子,父亲便为她上下疏通,让她坐上了太子妃之位,一时风光无限。
而她呢?兵部侍郎贺兰景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不知父亲究竟作何感想,为何偏偏帮她挑了这个女婿?往事回想起来,一切过往皆有迹可循。
可她仍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她也宁愿只是自己的猜测。
可那些不好的预感和奇怪的念头却悄然爬上心头,在里面纠结,怂恿,作祟。
这让姜若璃忘了来此找父亲的目的,转身直接离开。
-回到闺房时,玲珑已经把几碟吃食摆到了桌上。
见她回来,笑脸迎了过来:“二姑娘,奴婢刚要去叫您呢,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若璃此刻心里郁结,早已无心吃食,抓着她的手问:“玲珑,家里的老人现在都还有谁?”她心里的疑惑急需有人来帮她解开,只是脑子里现在存着的大多是前世痛苦的经历,反而这一世家里的一些情况记得不太清楚了。
玲珑愣住:“什么家里的老人,二姑娘您指的是?”“就是从前在我母亲身边伺候的人,现在都还有谁在家里?”姜若璃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故了,父亲没有续弦,家里后宅的大小事务便分配给几个老妈妈分别打理。
她记得现在的这几个妈妈中,应该还有一个是母亲陪嫁时的丫鬟。
“二姑娘莫不是昨晚睡太久睡糊涂了还?”玲珑不解地笑了下,“从前伺候夫人的王妈妈一直在府里啊。
”姜若璃若有所思地舒了口气:“那你去找下王妈妈,叫她马上过来见我。
”玲珑见她表情突然凝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嘴里应了一句“是”,旋即迅速转身出去寻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王妈妈就被带到了面前。
“二姑娘,听玲珑丫头说您找我,什么事?”姜若璃眸光朝玲珑瞥去:“你去门口帮我守着,没我的允许,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玲珑觉得自家姑娘自今日一早起来便怪怪的,与从前相比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似乎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很有主见。
她猜测姑娘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王妈妈相商,也不敢怠慢,立马转身走到门口,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屋内,王妈妈看得一头雾水:“二姑娘,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姜若璃急着澄清心里的疑问,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切入了正题:“王妈妈,我记得你是我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是吧?”“是啊,怎么啦?”王妈妈更懵了。
她心想众所周知的事,怎么二姑娘都不记得了?姜若璃松了口气,可下一秒脸色再次沉下:“那你实话告诉我,我姐姐究竟是不是我母亲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