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风很冷。闻昭昭咬了咬牙,只得叫来几名家丁,请他们帮忙打捞。管事的疑惑:好端端的,闻姑娘怎么会把太妃娘娘赏的东西掉进池塘?闻昭昭用余光看了眼谢殷。隔着灯笼花影,夜风拂起他绯色的袍裾,青年眉眼秾艳带笑,眼瞳却是极致的冷,像是春夜艳鬼。他也在注视她。仿佛只要她敢说实话,艳鬼就会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活活绞死。她蜷了蜷指尖,低声:是我自己不小心手滑。谢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闻昭昭回到寝屋,老太妃送给她的丫鬟过来禀报:**,闻家的三位公子等在后门,说是要见您。闻昭昭来到后门,三个哥哥果然都在。他们身上如今还没有前世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锦绣气度,看起来就只是寻常青年。大哥闻如风率先开口:听说你去白鹤书院念书了?二哥闻如云不屑轻嗤:蓉城都传开了,你考了倒数第一。你说你又没有读书的天分,何必去凑那个热闹?三哥闻如雷高傲道:我们三个商量过了,你把读书的机会让给月引吧!月引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要是她去白鹤书院,绝对不会丢咱们家的脸!闻昭昭安静地看着他们。从前父兄总说是她在娘胎里害了姐姐,所以要她事事迁就姐姐。于是姐姐可以请女夫子登门授课,而她连旁听都不许,只能打扫房屋、洗衣做饭。姐姐有单独的寝屋,而她只能和丫鬟睡大通铺。她渴求父兄的爱,所以对他们言听计从,事事以他们为先。可是临到头,也没落着好。闻昭昭并不觉得是自己欠了姐姐。县衙里的老嬷嬷说漏嘴过,是三位哥哥没有照顾好姐姐,他们在寒冬腊月把姐姐抱出去看梅花,害她在襁褓里染了一场很严重的风寒,这才落下病根,连年生病身娇体弱。可他们却把罪责推到她的头上。闻昭昭站在台阶上,眸光变幻。须臾,她温声道:兄长们说的是,家里的好东西,是该处处紧着姐姐先。闻如雷轻哼一声:算你识相!闻如云也道:你没月引聪明,读书也是白费,早该让出来了。昭昭,你做得很好,这才是我们的好妹妹。大哥闻如风面露赞赏,明天你就去告诉太妃娘娘,你不想读书了,你要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姐姐。闻昭昭捏着手帕。这些人还以为,她依旧是前世那个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闻昭昭。为了他们的一两句表扬,可以豁出命去。她微笑:太妃娘娘很喜欢我,今天家宴的时候特地告诉我,她担心我在书院不习惯,说我可以带姐姐一起去读书。另外……少女的圆杏眼里掠过凉薄讥诮:另外,太妃娘娘还说,看在我孝顺她的份上,还要多给我一个名额,让我安排一位哥哥进白鹤书院。太妃娘娘当然没说过这些话。这都是她瞎编乱造的。可是他们又没机会见太妃娘娘。他们无从求证。挂在门檐下的灯笼撒落光影。少女的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她如小兽般纯稚地歪了歪头,天真道:可是,我有三位哥哥,不知安排哪一位才好呢?能进白鹤书院的,都是蜀郡非富即贵的官宦子弟。闻家区区九品县令,还够不上这个门槛。这个时候二哥三哥还没开始做生意、参军,他们被父亲押着读书,打算走科举、考功名。而进入白鹤书院,不仅意味着能接受最好的教育,还可以结交人脉。闻如风三人杵在原地。显然,他们都很想去。闻如风喉头有些干涩:我……闻如云轻咳一声,道:大哥,此事还得禀报父亲,从长计议。大家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兄弟。凭什么好事都让给闻如风?闻如雷也跟着嚷嚷:是啊大哥,难不成你打算独占名额?!闻如风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羞恼道:我是那种人吗?!三人约定过几日再给闻昭昭答复,吵吵闹闹地走了。闻昭昭正欲转身回去,突然听见一声轻嗤。她望去。谢殷抱臂倚在骏马旁,竟不知看戏看了多久。谢殷温声道:衙门里有事,临时出去了一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看了一出好戏。二桃杀三士,有意思。二桃杀三士常常用来比喻挑拨离间,借刀杀人。谢殷这是窥破了她的算计。闻昭昭垂在腿侧的双手,忍不住微微蜷起。半晌,她低眉敛目福了一礼:世子爷万福。我才疏学浅,才考了倒数第一,不懂二桃杀三士是何意,因此不明白世子爷在说什么。她不想得罪谢殷。可是谢殷并不买账。他牵着骏马,从闻昭昭身边经过。一股诡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压过了青年身上原本的檀香气息。闻昭昭看见马鞍旁挂着一盏古怪的灯笼。白骨做成的灯架,蒙了一张薄薄的诡异的皮,油脂燃烧,惨白的火光透出来,将闻昭昭的脸也照成了惨白的颜色。闻昭昭后退两步。那白日里光风霁月温良谦恭的王府世子,朝闻昭昭逼近,慢慢倾下身,与她视线平齐。他温柔地问道:我新得的灯好看吗?闻昭昭没吭声,细密纤长的睫羽簌簌轻颤,宛如落进蛛网,拼命挣扎的蝶翼。谢殷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长兄宠溺地安抚幼妹。在闻昭昭浑身发毛之际,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掌,忽而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扑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