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搁在文逸凡身上,那是再贴切不过了。他爹,文万贯,
靠着往关外贩些丝绸茶叶,硬是把个小杂货铺折腾成了文半城,家底厚实得能砸死人。
人一阔,就想往高处走。文老爷子相中了城南惊鸿剑派柳家的千金,柳月眉。逸凡啊,
文老爷子捻着他那几根山羊须,唾沫横飞,柳家那可是正经的武林世家!
虽说这几年不景气,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娶了月眉**,咱家也算半只脚踏进江湖了,
以后谁还敢小瞧咱?文逸凡低着头,嗯嗯啊啊地应着。他懂个屁的江湖,
他连自家后院那条看门的大黄都打不过。他就喜欢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
或者躲在书房里画几笔山水,弹几段不成调的破琴。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
纳彩那天,文逸凡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浑身不自在,像只被拔了毛的鸡。柳家大堂里,
乌压压坐满了人。柳老爷子柳乘风,端坐太师椅,不怒自威,两撇剑眉几乎要飞入鬓角。
文逸凡腿肚子转筋,脑子里嗡嗡作响。司仪高声唱喏:新婿文逸凡,敬茶!
他哆哆嗦嗦端起茶杯,刚迈出一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哟!茶杯脱手,
滚烫的茶水泼了柳乘风一身。满堂死寂。柳乘风的脸,黑得像锅底。
文逸凡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爹的脸也成了猪肝色,一个劲儿地赔不是。
柳月眉隔着珠帘,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细弱蚊蚋,却像根针,扎在文逸凡心上。
罢了罢了,柳乘风甩了甩湿透的衣袖,声音冷得掉冰碴,这门亲事,
我看还是……爹!珠帘后,柳月眉急急唤了一声。柳乘风顿了顿,终究没把话说绝,
只道:婚期暂缓,容后再议。这跟退婚也没啥两样了。文逸凡逃也似的出了柳家大门。
身后是他爹气急败坏的怒骂,和宾客们若有若无的窃笑。他一口气跑到城外的乱葬岗。
这里荒草萋萋,孤坟遍地,平日里连野狗都少见。他一**坐在块歪倒的墓碑上,
只想大哭一场。我文逸凡……真是个废物!他捶着自己的胸口。
拿出怀里那枚家传的龙凤玉佩,这是准备送给柳月眉的定情信物。玉佩温润,雕工精细。
他想起柳月眉那声叹息,心里更不是滋味。柳**,
我对不住你……他对着一块伸出地面、形似枯槁手指的怪石,
一遍遍念叨着早就背熟的婚盟誓言。……皇天后土,共鉴此心。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念到最后,他鬼使神差地,把那枚玉佩,
轻轻套在了那指骨上。礼成。他自嘲地笑了笑。2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指骨猛地一颤,接着,整个地面都开始震动。轰隆——一声闷响,
文逸凡面前的土包炸开,尘土飞扬。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缓缓从裂开的土坑中升起。
月光惨白,照在那人脸上。雪肤花貌,眉眼如画,竟是个绝色女子。只是,
她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唇却红得妖异。嫁衣上沾着泥土,右边袖子空荡荡的,
露出一截森森白骨。她的眼睛,幽幽地盯着文逸凡。你……你对我念了誓言?她的声音,
空灵又带着一丝沙哑,像风吹过破旧的窗棂。文逸凡吓得魂飞魄散,牙齿咯咯打颤。
鬼……鬼啊!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那红衣女子伸出完好的左手,轻轻一招。
文逸凡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身不由己地向她飘去。相公,你终于来了。
女子嫣然一笑,眼中却有泪光闪动,奴家等你好苦。她一把抓住文逸凡的手,
冰冷刺骨。相公,随奴家……回家。3不!我不去!你放开我!文逸凡惊恐地尖叫。
女子却不管不顾,拉着他,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去。他们脚下的地面,
再次裂开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啊——文逸凡只觉天旋地转,坠入无边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逸凡悠悠醒转。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棺材里?不对,
是张雕花大床,只是床幔是黑色的,床柱上盘着骷髅。四周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泥土味。相公,你醒啦?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
文逸凡一激灵,坐起身。红衣女子就坐在床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这里……是哪里?
文逸凡声音发抖。这里是‘幽都’,是我们的家呀。女子浅笑盈盈。幽……幽都?
嗯,女子点头,相公,奴家名唤殷凝霜。文逸凡看着她那张美得不像活人的脸,
还有那截白骨手臂,只觉得毛骨悚然。那个……殷姑娘,他小心翼翼地措辞,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我不是你相公。殷凝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对我念了誓言,还戴上了定情信物。她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着的那枚龙凤玉佩,
难道你想反悔?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怨起来。文逸凡张口结舌。他怎么解释得清,
他只是对着一块石头练习来着?我……我那是……别说了,殷凝霜打断他,
我知道,你一定是太欢喜了,一时失措。她起身,拉起文逸凡。走,
我带你看看我们的家。走出房间,文逸凡才发现,这幽都竟是一处奇异的地下城镇。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只是招牌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鬼画符。街上行人往来,
有缺胳膊少腿的,有飘来荡去的,有顶着个骷髅脑袋还在跟人讨价还价的。
一个没脑袋的汉子,提着自己的头颅,跟一个只有上半身的老太太吵得不亦乐乎。
他们……他们都是……文逸凡话都说不利索了。都是幽都的邻居们,殷凝霜笑道,
大家都很和善的。话音刚落,一个提着菜刀的屠夫鬼路过,看到殷凝霜,咧嘴一笑,
露出满口獠牙:哟,凝霜妹子,这就是你那阳间的俊俏小相公啊?长得可真水灵!
文逸凡吓得一哆嗦。骨叔,别吓着我家相公。殷凝霜嗔道。那屠夫鬼哈哈大笑,
提着刀走了。看到没,他们都很好客的。殷凝霜拉着文逸凡继续往前走。
他们来到一处类似酒馆的地方,里面更是热闹。一群骷髅围着桌子打叶子牌,
一个青衣女鬼在台上唱着凄婉的小曲。凝霜来了!一个脸上缝着补丁,
少了一只耳朵的独眼老者迎了上来,这位就是你的……我相公,文逸凡。
殷凝霜介绍道。哎呀,真是俊俏后生!独眼老者啧啧称奇,凝霜啊,你可算等着了!
他招呼着文逸凡坐下,倒了杯颜色诡异的酒。小兄弟,尝尝我们幽都的‘忘忧酿’,
包你喝了什么烦恼都没了。文逸凡哪敢喝。殷凝霜坐到他身边,轻声说:相公,你别怕,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她指着独眼老者:这位是‘百晓生’,幽都万事通。
又指着台上唱歌的女鬼:那是‘小倩’,歌声最是动人。
还有旁边几个奇形怪状的鬼魂,殷凝霜一一介绍。他们虽然样貌可怖,但言谈举止间,
倒也透着几分真诚。酒过三巡,百晓生叹了口气,看着殷凝霜,眼神复杂。凝霜啊,
你这丫头,痴心一片,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转向文逸凡:小兄弟,
你可知凝霜的来历?文逸凡摇摇头。殷凝霜低下头,神色黯然。百晓生长叹一声,
开始讲述殷凝霜的故事。原来,殷凝霜生前也是个江湖侠女,出身名门,剑法高超。
她爱上了一个自称名门正派弟子的俊俏郎君。那郎君花言巧语,
骗取了殷凝霜的芳心和家传的武功秘籍。大婚前夜,那郎君露出了真面目,
竟是为了殷家的武学和财宝。他狠心将殷凝霜杀害,抛尸荒野。殷凝霜死后怨气不散,
魂魄滞留人间,机缘巧合下,竟在这乱葬岗下形成了一处小小的幽都,
聚集了一些同样遭遇的孤魂野鬼。她一直穿着那件染血的嫁衣,等待着一个能真心待她的人,
与她完成未了的婚盟,助她解脱。那枚龙凤玉佩,正是她生前与那负心人定情之物,
只是后来被负心人夺走,不知怎的,又落到了文逸凡手中。而文逸凡无意间的誓言,
恰好应了某种冥冥中的契约。听完故事,文逸凡心中百感交集。
他看着殷凝霜那张苍白却美丽的脸,看着她眼中的悲伤和期盼,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同情和愧疚。原来……是这样。相公,殷凝霜抬起头,泪眼婆娑,
你不会嫌弃我吧?我……文逸凡语塞。他想起了柳月眉。他对柳月眉,
更多的是一种奉父母之命的责任,和一丝朦朦胧胧的好感。可对殷凝霜,
此刻却多了一份怜惜。我……我得回去。文逸凡最终还是说道,我爹娘会担心的。
殷凝霜眼神一黯。你既已与我盟誓,便是我幽都之人了。百晓生在一旁幽幽说道,
除非……除非什么?文逸凡急问。除非,你喝下‘幽冥合卺酒’,
与凝霜真正结为夫妻,了却她的执念,或许还有一线机会重返阳间。百晓生顿了顿,
不过,那合卺酒,对活人而言,便是穿肠毒药。你需舍弃阳寿,才能与她永世相守于此。
文逸凡如遭雷击。舍弃阳寿?那就是要他死啊!殷凝霜也愣住了,
她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条件。百晓叔,你说的是真的?
百晓生点了点头:我也是最近才从一本古籍残片上看到的,以前只知盟誓即可,
不想还有此等凶险。殷凝霜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看着文逸凡,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不……我不要相公死……文逸凡心乱如麻。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
一边是身世可怜、对他一往情深的殷凝霜。凝霜,我……相公,你先别急。
殷凝霜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我……我先送你回阳间看看你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