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细碎地落在昭阳宫庭院里那株遒劲的老梅枝头，尚未积起，便已消融，
只留下点点湿痕。殿内地龙烧得暖融，隔绝了外面的寒意。梅盼捧着一摞账册，
垂首肃立在我面前，
条理清晰地回禀着近期的宫务：…各宫冬日的炭例、棉衣都已足额发放，未有克扣。
裘才人前日染了风寒，已按例拨了上好的银炭和药材过去，太医回禀说已无大碍。
毕宝林那边新添的份例，也…**在铺着柔软白狐裘的贵妃榻上，
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听着她一丝不苟的汇报。这几个月，
梅盼确实没让我失望。她心思缜密，手段圆融中带着几分不容欺瞒的强硬，
将后宫那些繁琐却至关重要的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帮我不动声色地掌握着各宫的动向。
她额上那道因百花宴磕头留下的淡淡疤痕，如今倒成了她忠诚的印记。嗯，做得不错。
我放下玉佩，端起手边的暖玉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年节将至，
宫中用度更要仔细，不可奢靡，亦不可短缺，寒了人心。是，娘娘放心，妾身省得。
梅盼恭声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补充了一句，只是…冷宫那边…前两日传话出来，
说…那位…病势沉重，怕是…不大好了。太医去看过，也只说是心绪郁结，
药石难医…云曼曼。我吹了吹茶盏上浮着的热气，神色未动。心绪郁结？药石难医？
那张被金簪划破、又被毒药侵蚀的脸，加上从云端跌入泥沼的巨大落差，
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曾经心高气傲的女人。冷宫，就是她为自己选好的坟墓。按旧例办吧。
我淡淡地说，该给的药，别短了她的。至于能不能活，看她的造化。
我无意再去踩一个将死之人，但也绝不会施舍半分怜悯。路，是她自己选的。是。
梅盼应下，不再多言。殿内恢复了宁静，只有炭盆里银丝炭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王德海躬着身，快步走了进来，
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凝重和一丝隐秘兴奋的神情。娘娘。他行至近前，声音压得极低，
宫外递进来的密信。他双手呈上一个不过寸许长、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细竹筒。
我放下茶盏，接过竹筒，指尖稍一用力，捏碎蜡封，抽出里面卷得细细的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蝇头小楷，墨迹犹新：戌时三刻，西角门，申。申南风？我眸光微凝。
他竟主动约见？而且是在宫禁之后，西角门那种偏僻之地？自揽月轩那场风波后，
他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朝堂之上更是冷若冰霜。此刻突然私下约见…所为何事？
将纸条凑近炭盆，跳跃的火舌瞬间将其舔舐，化为一点飞灰。知道了。我声音平淡，
戌时，备轿，去西角门。不必惊动旁人。是。王德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退下。
梅盼也极有眼色地行礼告退：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妾身先行告退。
殿内再次只剩下我一人。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暮色四合。
我望着炭盆里明明灭灭的火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白玉佩。申南风…你终于，
要亲自下场了吗？戌时三刻。宫禁已下，白日里喧嚣的宫道此刻沉寂得如同巨大的墓道。
细雪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无声地落在青石板上，很快便融化成湿冷的寒意。
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皇宫最西侧、靠近宫墙根一处废弃角门外。
这里偏僻荒凉，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
勉强照亮方寸之地。王德海和两个绝对可靠的心腹太监侍立轿旁，如同融在阴影里的石雕。
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从里面掀开。一身玄色常服、裹着墨狐裘大氅的申南风，
沉着脸走了下来。他没有带任何仪仗，甚至没有带曹德安，只身一人。
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眉宇间积压着浓重的阴郁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烦躁。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对面阴影里，另一顶同样不起眼的暖轿也停下了。锦绣掀开轿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