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陈烬。我曾在他每一次崩溃时将他抱紧，为他捡起世界的碎片，做他唯一的星光。最后，
那份爱把我们一起烧成了灰。如今，我回来了。今晚是他的画展最成功的一夜，
也是他彻底疯掉的前夕。他在电话里砸碎了一切，哭着求我，求我去救他。就像上一世那样。
但这一次。我挂断了电话，然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他们说这是背叛，是把他推下悬崖。
我叫它，手术。01.挂断的电话午夜十二点整，手机屏幕准时亮起。来电显示：陈烬。
**在窗边，看着楼下城市的车水马龙，没有立刻接起。玻璃上映出我平静的脸，无波无澜。
**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终于，在我准备任由它断掉的时候，它停了。一秒后，
一条微信进来：接电话。紧接着，电话又打了进来。我划开接听，点了免提，
把手机放在窗台上。苏冉。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带着酒意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紧绷。我没有出声。你在听吗？苏冉？
他像个没找到妈妈的孩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我的画……都卖掉了。
庆功宴……很成功，他们都说我是天才……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无伦次。背景音里，
传来玻璃器皿被扫落在地的清脆碎裂声。可是……可是不对劲。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些颜色，它们在对我尖叫。画框，画框要跑出去了……它们在追我！苏冉，你听见了吗？
！又是一声巨响，像是画架被整个推倒的声音。木材与地面撞击，沉闷又绝望。
我头疼……要裂开了……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压抑的哭腔，你过来好不好？
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求你了，苏冉，
只有你可以……只有你能让它们安静下来……我静静地听着，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
上一世，就是这个电话。我丢下进行到一半的项目，赤着脚跑下楼，打车穿过半个城市，
用了一个晚上的拥抱和安抚，换来他暂时的平静。那是深渊的开始。我往下跳，
以为能抓住他，结果只是和他一起，摔得更碎。……你为什么不说话？电话那头的他，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沉默。那是一种致命的、从未有过的沉默。苏冉？你还在吗？！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我听见他开始砸东西，疯狂地，用尽全力地。画布撕裂的声音，
颜料瓶碎裂的声音，混杂着他野兽般的喘息。你过来啊！他嘶吼着，你不管我了吗？！
苏….…冉！我拿起手机，另一只手在通讯录里，精准地找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这头，他的世界正在崩塌。电话那头，我的世界一片死寂。在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
我伸出拇指，轻轻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挂断的按钮。通话结束。世界，瞬间清净了。
我没有犹豫，拨通了通讯录里的第二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您好，市精神卫生中心，
紧急干预热线。我需要帮助。我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念一段天气预报，
地址是临江路192号，铂悦公寓A栋1701。患者陈烬，男，二十六岁，有暴力倾向，
疑似精神分裂症急性发作。我姓苏，是他的……家属。02.不速之客铂悦公寓的大厅，
水晶灯光芒璀璨。我带着三个人，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护工，
畅通无阻地乘电梯上了十七楼。电梯门打开，陈烬的邻居，一个优雅的老太太，
正牵着她的贵宾犬准备出门。她看到我们这一行人，特别是那身白大褂，眼神里充满了诧异。
苏**？我冲她礼貌地点点头，王教授，抱歉，可能要打扰到您了。
她看了一眼我身后的人，又看了一眼1701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和同情。
唉，又……又犯了吗？可怜的孩子。我没再说话，走到门口，输入密码。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松节油、颜料和酒精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里，一片狼藉。
像是被台风席卷过境。撕碎的画布，打翻的颜料，摔烂的酒瓶，碎片满地，
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而陈烬，就坐在这一片废墟中央。他穿着那身高定西装，
庆功宴上还光鲜亮丽，此刻却皱巴巴地沾满了颜料。他低着头，抱着膝盖，
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看见是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瞬间迸发出一丝狂喜的光亮。苏冉！他挣扎着站起来，朝我伸出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他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
完全没注意到我身后的几个人。就在他即将碰到我的前一秒，我往后退了一步。男护工上前，
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我的面前。陈烬的脚步，顿住了。他的目光，终于从我脸上，
移到了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身上。他脸上的光，一寸一寸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
是全然的、不可置信的茫然。他们……是谁？他看着我，声音干涩。陈先生，您好。
为首的那个中年医生开口，语气温和但公式化，我们是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
您的家属，苏**，怀疑您目前精神状态不稳，需要我们的帮助。家属？
陈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慢慢变红，帮助？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凄厉的嘶吼。苏冉！这就是你给我的帮助？
！他疯了一样地朝我冲过来，被高大的护工一把拦住。他剧烈地挣扎，力气大得惊人，
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你骗我！你竟敢骗我！他目眦欲裂，我那么相信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把这些人叫来干什么？！你想把我关起来？！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医生。这是强制治疗许可。三个月前，
他在清醒状态下签过字的。上一世，这份文件是在他第一次自杀未遂后，我哭着求他签的。
他当时抱着我，说，冉冉，别怕，我不会有事的，我永远不会用上这个。这一世，
我提前了三个月，在他状态最好的时候，哄着他签了下来。我说，签了吧，
就当给我一个安心的护身符。医生接过文件，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陈先生，请您冷静，
跟我们走一趟。我不走！放开我！苏冉！你让他们滚！陈烬的手腕被护工钳制住，
他只能用那双通红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剜着我。为什么？他一遍一遍地问，
告诉我为什么？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我爱了两辈子的脸。那上面有不解，有愤怒，
有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绝望。我没有回答。护工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镇定剂。针头在灯光下，
泛着冰冷的光。陈烬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停止了挣扎，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
也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死灰。苏冉，他忽然平静了下来，声音轻得像耳语，
你会后悔的。针剂被缓缓推进他的手臂。他的身体软了下去，被护工和医生架着，
拖了出去。从头到尾，我没有上前一步。房门在身后关上，世界彻底安静了。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缓缓地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玻璃片。玻璃里，
映出一张陌生又麻木的脸。那是我。03.全民公敌陈烬被带走的第二天，
我的手机被打爆了。第一个电话，是他的姐姐，陈曼。一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
永远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用审视的目光看我。苏冉，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她的声音，
隔着听筒都带着冰碴。他病了。我说。病了就该送医院！不是精神病院！
你知道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他的画展刚刚大获成功，事业正在上升期！
你现在把他送进去，是想毁了他吗？！我是在救他。救他？陈曼嗤笑一声，
我看你是为了他那些画吧。把他关起来，他的一切，不就都顺理成章地由你’代管’了？
苏冉，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我没再跟她争辩，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拉黑。第二个电话，
是我们的共同好友，林乔。一个热情善良的姑娘，也是我和陈烬爱情的见证人。冉冉，
你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听说……你把阿烬送进去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只是……只是压力太大了，你比谁都清楚，他一直都很依赖你的啊。
你怎么能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做出这种事呢？林乔，你不会明白的。我是不明白！
我只知道，他现在一个人被关在那种地方，该有多害怕，多绝望！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对不起。我说完，也挂了电话。我想，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了。紧接着，
是陈烬的画廊老板，他的经纪人，甚至他远在国外的父母。每一个电话，
都是劈头盖脸的质问、指责、和不解。在他们眼里，
我成了一个冷血无情、图谋不轨的、在他功成名就时背刺一刀的恶毒女人。我成了全民公敌。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下午，门铃响了。我以为是物业，打开门，陈曼站在门口，
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直接闯了进来，把一份文件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解约协议。她言简意赅，我和我父母商量过了。我们无法再把陈烬的任何事务，
托付给你。这是律师函，从现在开始，你无权处理陈烬的任何财产、作品，以及对外合约。
我拿起那份文件，粗略地看了一眼，然后在最后一页签了字。我的干脆，
似乎让她有些意外。她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都堵在了嗓子眼。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她皱着眉问。没有。我把文件递还给她，都处理完了吗？慢走，不送。苏冉！
她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烬三个月前签的那份强制治疗许可，是你哄着他签的！你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是。
我坦然承认。为什么？她死死地盯着我，像是不把我剖开看个究竟就不罢休。
我抬头看她，看了很久。陈曼，我轻轻开口，上一世，他死的时候，
你也是这么问我的。陈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没再理会她的震惊，径直走到陈烬的画室门口。
这间屋子，自从他被带走后，我就再没进去过。我推开门，那股熟悉的，
混杂着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涌了出来。画室里，维持着那天晚上的混乱。我走进去，
踩在碎裂的木板和干涸的颜料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墙上，挂着一幅没有完成的画。
画上，是一个女人。她站在一片燃烧的火焰里，背对着整个世界，裙角飞扬，
似乎随时都要被烈火吞噬。那张脸，画的是我。我伸出手，轻轻抚过画布。指尖下，
是粗糙的纹理和凝固的疯狂。这是他为我画的最后一幅画。名字叫，《我的缪斯》。
我拿起一把美工刀，对着画布，从中间，狠狠地划了下去。刺啦一声。我的缪斯，
裂成了两半。04.抹掉痕迹从铂悦公寓搬出来，我只用了一个小时。
我没有带走任何属于陈烬的东西。
那些他送我的昂贵的首饰、名牌的包、甚至是他专门为我画的速写，我都留下了。
我只带走了我自己的几件衣服，和一本很多年前的旧相册。我拉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楼下，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十七楼的窗口。阳光下，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那里曾经是我的家，现在，
只是一个需要尽快逃离的，华丽的牢笼。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老旧的一居室。房间不大，
但阳光很好。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系统地，抹掉我生命里，所有关于陈烬的痕迹。
我换了手机号。删除了所有社交软件上，和他有关的照片和动态。
那些见证了我们曾经甜蜜的过往，现在看来，都像一个个无声的嘲讽。
我重新联系了我的大学导师，申请了休学一年的复学。导师很惊讶，他一直以为，
我已经放弃了策展人的梦想，准备安心做陈烬背后的女人。想通了就好。
他在电话里欣慰地说，苏冉，你很有才华，不该被任何人埋没。挂了电话，
我看着窗外的蓝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把积压在胸口多年的浊气，都吐了出去。
日子过得平静又规律。上课，去图书馆，泡在资料室里研究艺术史。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
疯狂地吸收着知识。那些曾经为了照顾陈烬而落下的课程，我一点一点地，全部补了回来。
只是，有些后遗症，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我不敢再进画室。一闻到松节油的味道，
我的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狂跳，呼吸困难。我不敢看红色的东西。大片的红色，
会让我想起他发病时，用美工刀划破手腕，溅在我脸上的，温热的血。晚上，我开始做噩梦。
梦里，是上一世的场景。他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像一只折翼的蝴蝶。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黑暗中，
我抱着膝盖，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我知道，这也是一种病。被他传染的，
刻在我灵魂深处的病。我也需要自救。我开始去看心理医生。一个温和的中年女人，
她从不追问我的过去，只是引导我，把那些痛苦和恐惧，一点点地，都说出来。
你不是在抛弃他，你只是在放过你自己。她对我说。这天，我从图书馆出来，
遇到了林乔。她瘦了很多，看起来有些憔ăpadă。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很复杂。
有怨恨，也有担忧。你……还好吗？她先开了口。挺好的。我点头。
我们陷入了沉默。他……她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他家里人，不许我们去看他。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们都不知道。在接受治疗。我说。苏冉。她看着我，
眼眶红了，你真的……就这么放下了？我看着她，反问：林乔，
如果一艘船马上要沉了，船上只有一件救生衣。你是会选择抱着另一个人一起淹死，
还是把救生衣扔给他，然后自己游上岸？她愣住了，答不上来。我选后者。我说，
因为，也许他穿上救生衣，也能活。也许我游上岸了，还能找来更大的船去救他。
但如果我们抱着一起死，那就什么都没了。说完，我没再看她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有些道理，我自己也是最近，才刚刚想明白。走了几步，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请问是苏冉**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我是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主治医生，我姓王。关于陈烬先生最近的情况，我想，
有必要跟您沟通一下。05.陌生人的信我约了王医生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大概三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苏**，
冒昧联系您，主要是因为陈烬的状况。他开门见山，表情有些严肃，他很不配合治疗。
拒绝吃药，拒绝和任何人沟通，包括我们心理疏导师。我的指尖，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没有说话。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他一直说要见你。王医生说，
我们评估过他的状态，非常不稳定。他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唯一的精神寄托，
可能就是你了。但是……他又把你看作是背叛他的人。这很矛盾。所以，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我问。我们希望，您能来看他一次。或者，至少，能给他写一封信。
王医生看着我，眼神很诚恳，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可能很残忍。
陈烬的姐姐已经跟我们说明了情况。但作为医生，我必须为患者考虑。情绪的疏导，
对他这种病人来说，比药物更重要。我沉默了。去看他？我不敢保证，
在看到他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时，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会不会瞬间崩塌。
他有自残行为。王医生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用头撞墙，试图用床单上吊。
幸好我们发现及时。苏**，他把自己困在一个死局里，而能打开这把锁的钥匙，
